故园 • 镇魂之歌 正文
引
淅淅沥沥的暮雨如同断线的珍珠，漫天纷坠而下。
雨点沾湿了精灵褶皱的衣甲和柔顺的发丝。
精致而匀称的面容湿润着，眼角闪烁着几点水光，或许是因为绵密坠落的雨水，或许是因为夺眶涌溢的泪水。
这究竟是第几次呆立在这里了？伊斯维尔的记忆早已模糊。
一
肃穆的墓碑前整齐地堆放着新摘的宁神花束，鲜红色的缎带宛如触目惊心的血痕，刺痛着哀悼者沉重的心绪。在雨水的浸沐下，轻颤的花枝更显出几分娇婉。涓涓的细流沿着光滑的墓碑潺潺流下。碑顶的雕饰形如振翅欲飞的灵鸟，渴求跃入云霄，却又对凡尘种种饱含着缱绻眷恋。
当伊斯维尔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时候，纤柔的手指已经悄然为他拭去了面颊上的潮痕。而后，一件宽大的皮质罩衣被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伊斯维尔无需猜测就能知晓，身后是自己的姐姐，薇欧娜·风痕。
对于他们挚爱的母亲，薇欧娜心中的伤痛其实应该丝毫不逊于自己吧？此时的她却必须展露出更多的坚强，因为她已是伊斯维尔最后的亲人。这样残忍的温柔让精灵深深地垂下了头，又一次泫然而泣。
安闲而温馨的时光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伊斯维尔阁下，冒昧打扰您一下，晚宴已经准备就绪。”斥候的声音打断了精灵的思绪。
“谢谢，我知道了……”伊斯维尔讷讷地转过身来，望着斥候匆匆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快点去吧，今晚的聚会是为你准备的，不要再让大家失望。” 薇欧娜的催促透过了雨帘，柔美而温软。
今晚的宴会已经一拖再拖，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胜利，一场苦涩的胜利。复仇的滋味永远只能是苦涩的。
艾伦瓦萨（注1），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但当这个地名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时，伊斯维尔不禁握紧了拳头，纷扰的思绪如同绵密的雨水，肆意冲刷着自己落寞的身影。
这是一个位于艾伦达尔湖畔，沿艾伦达尔河北岸构筑的巨魔定居点。与其说是一个村寨，这里更像是一座高度军事化的营垒。在艾伦达尔湖的西北区域，艾伦瓦萨和塞布瓦萨这两座巨魔据点占据了咽喉要冲，易守而难攻，且彼此遥相呼应，互为依托。因此，奎尔萨拉斯精灵部队对这两座巨魔据点的征伐一直以来收效甚微，此处阿曼尼巨魔的活动也日渐猖狂。
更加糟糕的是，艾伦瓦萨与日冕村仅有一河之隔！
在一个平和的周末，当伊斯维尔和薇欧娜还徜徉在银月城的街市上时，日冕村又一次遭到了巨魔的袭扰，然而和往常不同的是，村落内外并没有发现任何的遇难者。斥候很快探明了情况，所有的失踪者都被关押在了艾伦瓦萨，那帮巨魔正准备将他们公开处死。此外，邻近区域的森林巨魔也蠢蠢欲动。
伊斯维尔的母亲娜蕾尔一眼就识破了这个陷阱，这些“幸存”的被俘者只是诱饵而已。如果等到边境部队采取救援行动，被关押的精灵将丧失所有生还的希望，正在向艾伦瓦萨集结的巨魔也会到达最佳的伏击地点，远道赶来的救援部队也将面临覆灭的危险。娜蕾尔一边派出了信使，一边组织了一支精锐的突袭小队。速度就是关键，他们必须赶在森林巨魔完成集结之前展开救援行动。
尽管尚未部署完毕，他们需要面对的仍然是一座凶险的巨魔营垒……最终，幸存者成功地被解救了，娜蕾尔却长眠在了家园的彼岸。
姗姗归来的伊斯维尔随即策划了一场复仇之战。在导师奎奥拉斯的举荐下，熟悉当地环境且身为计划拟定者的自己被任命为临时前线指挥官。伴随着死亡和毁灭，他配合其他精灵军队彻底地将艾伦瓦萨从奎尔萨拉斯的版图上抹除了。
注
1。 艾伦瓦萨简介
艾伦瓦萨（Elren‘Watha）是本作中的虚构地点，是一个位于艾伦达尔湖畔，沿艾伦达尔河北岸构筑的军事化巨魔营寨（地图如下所示）。艾伦瓦萨的名称一半取材于所在地的河流湖泊，一半参考了永歌森林地区巨魔村落的命名风格，依例以“瓦萨”作为后缀。
艾伦瓦萨之战的全过程会在后续篇目中进行详细描写，此处仅作简略概述。
为什么我们在游戏里找不到这个艾伦瓦萨呢？因为已经被伊斯维尔彻底灭了啊~
二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灯火通明，水晶雕饰折射着璀璨的光彩，缤纷绚丽的丝带渲染着温馨祥和的氛围。顺滑明艳的深红帷帐，精致鲜美的丰盛佳肴，喜笑颜开的高朋嘉宾，一场庆祝宴会所需的所有要素都已齐备。虽然仍有些许的不情愿，伊斯维尔和薇欧娜还是换上了一套典雅的盛装华服，迎接属于自己的庆功典礼。
灯火之下，伊斯维尔一眼便看到了戎装整饬，威严沉稳的埃拉纳尔上尉。当然，在这种热闹的宴会场合中，他的老搭档萨瑟利尔上尉（注1）自然也不会缺席。更加令精灵感到欣喜，转而又有些惊惶不安的是，自己敬重的导师奎奥拉斯和伊蕾达两位大师也都出现在了厅堂之内。然而此前的自己却只顾沉浸在悲痛之中，迟到了许久才赶到会场。
“祝贺你，伊斯维尔少尉。” 埃拉纳尔上尉热情地迎了上来，“少尉”这个新的头衔被刻意加了重音，“这是你优异表现应得的嘉奖。”
“嗯，虽说这样的排场还是比不上爵士或者将军的就职典礼，小伙子也不用这样姗姗来迟，让我们一群人等上这么久吧？听说要开宴会，我可是冒着贻误军务的风险，提前很久就到场了。” 萨瑟利尔上尉很快也围拢了上来，轻快俏皮的语调丝毫掩饰不住调侃的意味。这些话语看似是责难，却根本没有让人感觉到压抑和难堪。
在伊斯维尔到来之前，埃拉纳尔就已经接到了斥候的报告。这位新晋少尉的迟到并非毫无缘故，上尉对此心知肚明。听到了自己老搭档有失礼貌的调侃，稳重的上尉暗暗地给了萨瑟利尔一个轻轻的警告性肘击。后者一边小心地保护着自己满溢的酒杯，一边灵活地躲开了这次“袭击”。
“我……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伊斯维尔低垂着头，舒缓地鞠了一躬。
“哈哈，这样就算结了。我就是开个玩笑，这么多年了，我的老朋友总是缺少那么点幽默感。”萨瑟利尔上尉的笑声依然是那样的爽朗而又奔放，“在我看来，舞会和酒会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它们能让你忘掉那些个烦心事。没有什么烦恼是银月城的美酒溶解不了的。”
“来，让我们为年轻的少尉干一杯~”埃拉纳尔暗中向薇欧娜递了一个眼色。
“好，来瓶日光陈酿吧！”（注2）精灵女孩已然心领神会，狡黠地眨了一眼作为回应。伊斯维尔默契地递过来一瓶闪着金黄色泽的美酒。
不出所料，萨瑟利尔欢快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窘迫的神色，无奈地连连摇头。
“你们……唉……”这名上尉对于日光陈酿的厌恶，甚至已经到了夸张的程度。长期与他共事的人没少被这位举止轻佻的上尉调侃过，而最佳的反击手段就是这种色泽独特的金色佳酿。
萨瑟利尔无奈地摊开着手：“圣井在上，快把这鬼东西拿走。它能毁掉一场成功的宴会。真是想不通，除了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崽子，谁还会喜欢这种天杀的酒？”
“哦？我想在场的很多人都会喜欢的。”薇欧娜好整以暇地补充了一句，在场的宾客中很快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萨瑟利尔已是满脸窘迫，埃拉纳尔上尉站了出来，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今晚，我们欢聚在此，荣幸地见证了奎尔萨拉斯的青年才俊大展锋芒，让我们为艾伦瓦萨的征服者干杯！”埃拉纳尔最终还是免不了要替自己的老搭档解围，“为了永恒的太阳~”
“干杯！”众人举杯欢呼着。
注
1。 萨瑟利尔上尉，即永歌森林萨瑟利尔庄园中的萨瑟利尔男爵。依据游戏任务文本描述，萨瑟利尔是一个不问战事，沉溺于设宴享乐的奢靡贵族。本文将还原萨瑟利尔男爵的这一形象，同时在合理虚构的基础上，为大家深入讲述萨瑟利尔的前生故事，展现其鲜为人知的其他形象以及心路历程，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特别提醒：请勿将本文中的萨瑟利尔代入其他同人作品，以免不必要的人物形象冲突。
2。 日光陈酿：萨瑟利尔庄园任务所需的任务物品之一，出售自银月城旅店。“瓶中闪过的光芒表示这不是一瓶普通的酒。”
三
次日清晨，作为晋升的最后一项手续，伊斯维尔早早地来到了上尉的营帐内。
“祝贺你，我的孩子。”埃拉纳尔上尉把目光从桌案的北洛丹伦（注1）地图上移开，和蔼地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样称呼你。”
“能够获得您的认可是我的荣幸。”伊斯维尔微微鞠了一躬，心底不由得生出些许亲切感。
在刚刚揭开序幕的戎马岁月中，伊斯维尔一直追随着两名上尉。萨瑟利尔狂放洒脱，平时更少不了和周围的人开一些放肆却又无伤大雅的玩笑。对于伊斯维尔而言，他不像是长官，更像是一位忘年的朋友。埃拉纳尔的严肃和温蔼，却时常能让伊斯维尔恍若忆起渺远的来自父亲的慈爱。
“你的父母，他们都是可敬的人。我不想说太多的豪言壮语，在他们崇高的牺牲面前，这些空洞的言辞都太过乏力了。”埃拉纳尔上尉的话语波澜不惊，然而字字句句都震颤着伊斯维尔的心扉，“我的孩子，我不会强令你忘记悲痛，舍弃仇恨。我只是希望，在更加长远的未来，你能记住他们选择的道路，希望你能以他们为荣！”
此时此刻，伊斯维尔的胸中氤氲着无数的话语，然而口舌却显得无比的僵硬和笨拙。半晌，年轻的精灵才缓慢而坚毅地说道：“Anu belore dela‘na。 （注2）永恒的日光指引我的道路，为了奎尔萨拉斯！”
上尉已经走上前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我很高兴。或许，你已经感受到了，现实往往更加冰冷而残酷，为了践行这些光辉的誓言，已经有无数的精灵把热血抛洒在了这片土地上，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们无法预知未来，却有能力选择自己面对未来时的态度。当你心存疑惑时，请记住你的父母，记住他们的信仰，记住自己的誓词，记住为何而战！”
伊斯维尔一时无法回答，只是庄严地行了一个礼。
“嗯。”上尉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前你属下的小队已经无法适应你的新军衔了。很遗憾，银月议会又一次否决了萨瑟利尔和我扩充军队编制的计划。我设法招募了一些志愿者，组建了晨歌训练营。他们都很年轻，我也需要一位年轻的军官担任他们的指挥官。”
“我明白了。”伊斯维尔很快就领会了上尉的意图。
“嗯，游侠队长薇欧娜·风痕会协助你，远行者部队的游侠领主（注3）已经通过了这项调令。”埃拉纳尔埋头整理着桌案上的文件，平静地补充道。
伊斯维尔心中突然有些五味杂陈。原本还指望回头和姐姐炫耀一下自己麾下的新部队，这下估计是没戏了。
伊斯维尔收拢了杂念，除了服从以外，他还需要掌握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志愿者？他们的战斗力如何？参加过作战行动吗？”
上尉摇了摇头，慢慢说道：“他们都还是一些热血青年，至于能否让他们成长为真正的士兵，我期待你的表现。”
伊斯维尔思忖着，自己如何才能把他们训练成真正的战士，直到踏上战场。一度自信满满的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具备这样的能力和勇气。
“如果他们怀有梦想，那么，你必须带给他们希望！”上尉的语调忽而严肃地抬高了声音。
“是！”
伊斯维尔刚刚跨出营帐，迎面就遇见了萨瑟利尔上尉。
“伊斯维尔……少尉，嗯，不错。给我一点时间适应一下你的新头衔。”萨瑟利尔微微一笑，帮年轻人理了理制服上金黄色的绶带，“小伙子果然是前途无量啊~”
“您又在拿我开玩笑了。我想，您的三个孩子长大后一定也会让您感到骄傲的。他们的前途更加不可估量才是。”伊斯维尔谦恭地说道。
“哼，我那三个崽子，他们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出息，哪怕能少碰些日光陈酿，我就感谢太阳了。”上尉忽然凑近了伊斯维尔的耳朵，轻声问道，“埃拉纳尔，我那个老伙计有没有给你安排些轻松体面的工作？”
“晨歌训练营。”
萨瑟利尔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一反常态地正经了起来：“艾伦瓦萨的覆灭让森林巨魔喝了一壶，暂时已经收敛了锋芒。扩充编制的提议肯定是被银月议会否决了，那帮只相信魔法的老爷子不会像我们这些前线指挥官那样，关注洛丹伦的那些传言……也罢，好好训练那群年轻人吧，你会喜欢他们的。对了，算是帮我一个小忙，下周我就让我的三个孩子去你那报到，帮你壮壮声威。”
“这……”伊斯维尔不禁有些紧张，不安地嗫嚅着。虽然在外人面前，上尉隔三岔五就会抱怨自己的孩子。不过，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上尉自始至终都把自家的孩子视若瑰宝。
“哈！别以为我还蒙在鼓里，我的老友森纳瑟林和艾雷达妮娅（注4）已经偷偷教给了他们不少炼金和附魔方面的知识。我可不希望他们长大了成为药剂师或者附魔匠之类的角色。他们已经长大了，是时候掌握一些军事技能了。要是我萨瑟利尔的儿子不能冲锋陷阵，在前线荡寇杀敌，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上尉骄傲地昂着头。
虽然已经心知肚明，伊斯维尔也只能有气无力地答道：“我明白了。”
“小伙子，我期待你的表现。如果你能说服他们戒掉对那种金黄破酒的偏好，无论如何我都能满意，只要明白这点就足够啦。”上尉再次笑出了声，“既然埃拉纳尔那么信任你，我也就不多话了。再会，我要去拜会老友了。”
萨瑟利尔重重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扭头钻进了营帐。
伊斯维尔忍着痛，揉了揉肩膀，上尉这一下拍打还真是用足了力气。
注
1。 北洛丹伦，即洛丹伦王国北部与奎尔萨拉斯王国的交界区域。现为东瘟疫之地北部地区。
2。 萨拉斯语，永恒的太阳指引着我们。
3。 依据官方小说《上层精灵的血脉》，此时的远行者游侠领主为洛瑟玛·塞隆 阿强 。
4。 森纳瑟林和艾雷达妮娅：出现于萨瑟利尔庄园的两名专业训练师，专业为炼金和附魔。
四
晨歌训练营的第一个训练日。
伊斯维尔拘谨地检视了一下身前这群心高气傲，狂放桀骜的精灵少年，又看了一眼身旁不苟言笑，一副等着看笑话样子的姐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薇欧娜落落大方地后撤了两步，而后摆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宣布道：“大家鼓掌，欢迎指挥官训话！”
掌声很快响了起来，甚至还有好事的学员吹起了口哨。伊斯维尔扭头狠狠瞪了姐姐一眼，不过薇欧娜扭头拨弄着弓弦，全然无视了这次无声的谴责。
这样的“邀请”确实让人猝不及防，伊斯维尔沉吟良久，还是逼迫着自己迅速组织出一些合适的话语，打破眼下令人窒息的尴尬氛围。
“欢迎各位来到晨歌训练营，你们将在这里学习各种基本作战技能，训练课程包括——”
伊斯维尔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扭头看时，薇欧娜正在用口型提醒自己。
伊斯维尔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居然忘了最基本的身份介绍，局促不安地说道：“啊，那个，我是少尉伊斯维尔·风痕，这位是远行者游侠队长薇欧娜·风痕，很荣幸能够成为各位的指挥官。”
略显忸怩的自我介绍却很快产生了出人意料的震慑效果，叽叽喳喳的学员们霎时安静了下来，几小撮窃窃私语过后，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赞叹和惊呼。
“您就是艾伦瓦萨的征服者吧？”
“您会带领我们去猎捕那些讨厌的绿皮猴子吧？”
“我也想亲手干掉几只绿皮猴子！”
喧嚣声此起彼伏，一下子从炼狱飞升至天堂的伊斯维尔却陷入了沉默。
“绿皮猴子？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是这样称呼那群森林巨魔的吗？”伊斯维尔忽而抬高了声音，冷峻的目光带着不可遏抑的威严，横扫过眼前的年轻人，“他们是来自祖阿曼帝国的阿曼尼巨魔战士，是不折不扣的勇士！好好看看你们自己和身边的人，我没兴趣带你们去战场送死！”（注1）
响亮的话语掷地有声，薇欧娜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不过她谨慎地保持着沉默，停下了手里的小动作，恢复了标准的站姿。
“我不怕那些怪物！我们早晚会剿灭他们的！”仍然有人壮着胆子回了一句，不过声音明显微弱了许多。
伊斯维尔循声望去，一个男孩瑟缩着躲开了他的目光。伊斯维尔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太久，而后转身背对着自己的学员们。没有人能够了解，指挥官此时的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你们面对过真正的巨魔吗？你们是否曾直视过他们的双眼？当然没有！你们最好不要遇上他们，我知道，和他们遭遇之时，就是你们的死期。这不是危言耸听！”伊斯维尔顿了顿，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接下来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知己知彼！”
伊斯维尔转过身体，他的眼神依旧冷峻。在这些学员们看来，眼前的精灵似乎刚刚结束一场鏖战，战场的血腥和阴冷依然牢牢绑缚着精灵少尉单薄的躯体。
“如果你想战胜对手，你必须比对手更加了解他自己。战场中并没有不朽的神话，老兵之所以英勇善战，不是因为他们拥有更多的勇气，而是因为他们对战局了解得更多，对自己了解得更多，对敌人了解得更多……”伊斯维尔沉稳地展开着课程。
话音落后，是片刻的沉寂。而后，训练场中响起了齐整而热烈的掌声。
注
1。 部分段落参考了美剧《太平洋战争》中巴斯隆训诫新兵的情节。
五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伊斯维尔主要负责指导法术和格斗技巧，薇欧娜则精于箭术和情报侦察。各支部队的军官和训练师也积极地为晨歌营的日常训练提供了慷慨的帮助，甚至很多久负盛名的大师也会利用一些闲暇时间，不吝给年轻的学员们带来弥足珍贵的指导。
薇欧娜留心调查了一番，伊斯维尔才恍然大悟，这些军官和大师的热情帮助和两位亦长亦友的上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众多人润物无声的悉心关怀之下，不过短短数周，这群年轻人的进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伊斯维尔的预期。除了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以外，伊斯维尔甚至有信心指挥他们迎战同等数量的阿曼尼巨魔精锐。
盛大而严肃的联合操演拉开了帷幕。伊斯维尔虽然为晨歌训练营的学员们捏了一把汗，然而，他们很快就用演练场上卓尔不群的表现让伊斯维尔放下了高悬的心。不过，唯一让少尉心存惶惑的是，观礼台边的埃拉纳尔上尉全程紧盯着这群年轻的学员，但却未发一言，紧绷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紧挨着他的萨瑟利尔上尉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谈笑风生，一反常态地保持着沉默。
尽管深知这种做法已经触犯了军纪，伊斯维尔还是悄无声息地在上尉的营帐外施放了隐形术，聚精会神地窃听着营房里正在进行的密谈。
“你能确保这些情报的准确性吗？”萨瑟利尔上尉难得用上了如此严肃的口吻。
“我也希望这些消息都是捕风捉影……”埃拉纳尔上尉叹了口气，“奎尔萨拉斯有着最优秀的斥候，我很早就派人在北洛丹伦各个重镇布下了眼线，他们的情报一贯是准确可靠的。”
“不过，古老的盟约已经被废除很久了。人类王国自家的事情，我们也不便插手。”
“不错，这确实与奎尔萨拉斯无关。但是，你能担保这种可怕的异变不会蔓延到我们的家园吗？我们必须有所戒备！”
“这简直难以想象。”
“能够迫使一位高贵的王储近乎丧弃理智，屠戮自己的子民。这样的威胁，已经足以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了。”
“国王和银月议会必须知道这些消息。他们必须重视起来。”
“我还在努力，不过，他们对太阳井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哈，差点忘了圣井。或许，倒是我们自己在瞎操心。”萨瑟利尔的语气忽而恢复了往日的轻松，“那些屏障就连红龙和兽人都无可奈何，那群僵尸又何足挂齿？”
“希望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今天在训练场上看你一脸严肃的样子，吓得我都没敢说话。伊斯维尔一直盯着我们，那孩子估计也被你吓到了。”
“嗯，晨歌营的表现很出色。我在考虑——”
“你不会真打算把他们也派上战场吧？”萨瑟利尔粗鲁地打断了老友的话。
“如果情况紧急，我会为他们分派一些简单的支援任务。”
“可是……”
“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孩子现在都是营里的学员。”
“呸，我才不在乎那帮小崽子呢！他们就算全完蛋了又能怎样，说不定老国王还会看我可怜，划给我一片庄园，顺便赏我个爵位。”
“真的吗？我的老友，你的违心话可以拿去骗骗别人，可骗不了我。”
“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计较。如果可能，我们自己苦点累点，就让那群孩子远离战争吧。一旦踏上真正的战场，很多东西就会彻底改变了。”
“你啊，也学着我当起了好人。我明白，我都明白……”说到这里，埃拉纳尔上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算你我竭力阻止他们参战，今天在训练场上，你也应该看到了那群年轻人的成长，你认为他们会心甘情愿地置之事外，坐视家园遭受侵略吗？如果一切真的演变为生死存亡之战，与其让他们盲目地投入战局，我们更应该预先做好充足的准备。”
伊斯维尔默默地听完了这段对话，从演练场带来的疑惑已经烟消云散。然而，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郁积在了自己的心头——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能够带着学员们踏上真正的战场？迎接真正的战斗吗？
六
月华皎皎如水，缓缓地倾泻在葱葱茏茏的林地间。点点的萤火翩翩曼舞，点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伊斯维尔静静地伫立在湖畔，紧紧地裹着自己的斗篷。
尽管和那些连新兵都算不上的学员们相比，自己已然经历过了几番血与火的洗礼，痛与累的折磨，乃至生与死的考验。然而，法瑟林学院和银月城大图书馆的历史典籍中记录下的一笔笔鲜活的历史残影，依然会让自己感觉到无尽的震撼。在浩瀚无垠的未知世界中，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孤陋寡闻的幼童。
忠诚与叛逆，勇猛与怯懦，坚持与放弃，伊斯维尔也曾在闲暇之际偷偷拷问自己的心灵。如若把浩渺烟史中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换作是自己，又该如何抉择。然而，他又深知，自己并没有经历过那些阴晴明晦，生死存亡，也没有任何资格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上妄加臆测和忖度。
风云际会，是非成空。时间的洪流汹涌而前，自己所能做的，唯有心怀敬畏，谨慎地选择着自认为正确的道路。然而现在，更多人的未来被交托在了自己的手中，而他必须在茫茫歧途末路中漫漫求索，找出一条阳关大道。稚嫩的自己能胜任这样沉重的职责吗？
此时此刻，唯一能够警醒自己的话语，或许也就是上尉铿锵有力的训诫。“当你心存疑惑时，请记住你的父母，记住他们的信仰，记住自己的誓词，记住为何而战！”
此时的伊斯维尔多么希望父母的灵魂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召唤，赋予他灵感和启示：前路未卜，为什么还要跨越黑暗之门？陷阱已成，为什么还要突入艾伦瓦萨？是什么力量驱使着他们义无反顾地放弃了最为宝贵的生命？即使他们并不缺乏对生命的热爱，即使儿女的生命仍然羁绊在他们的身侧。这样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还没休息？”传来了薇欧娜温和的声音。
“嗯，有些事情，我还想不明白。”伊斯维尔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姐姐面前，任何的掩饰几乎都是徒劳。现在的他，更需要一位倾听者。
沉静优雅的夜幕下，伊斯维尔静静地向姐姐吐露着心中的感想和疑惑。在柔婉月色的掩映下，他丝毫没有觉察到，一抹红晕已经在薇欧娜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缓缓绽开了。
“那……”薇欧娜低着头，耳尖也微微垂了下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被巨魔追杀的经历吗？”
“……嗯！”
“我中了巫术，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自己逃跑，还要挡在我面前？”薇欧娜忽而抬起来了头，凝视着眼前的伊斯维尔，“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蠢。如果没有妈妈和奎奥拉斯大师帮忙，你……我们都会死……”
“我……”伊斯维尔一时竟无言以对。尽管已经时隔多年，旧时的情景依然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而他深信，而今的自己依然会有当初奋不顾身的勇气，丝毫无悔于那时的抉择。
“那时候……我真的有点呆吧……”伊斯维尔讷讷地说到。
“就这么简单？”薇欧娜的脸色变得更红了，细长的眉毛也不禁上挑了起来，一只修长柔滑的手臂已经高高地扬了起来。
“就这么简单。”伊斯维尔并没有准备闪躲，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句。
“唉……”原本高扬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女孩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喃喃附和道，“或许就是这么简单吧，就像他们一样，ann‘da rea minn’da（注1）……”
“嗯~”精灵仰望着高悬在夜空中的朗月，似乎已经找到了能够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注
1。 萨拉斯语，爸爸和妈妈。
未完待续……
作者：若梦影风痕
